延遲到65歲退休，真能解決問題嗎？

鳳凰網

網傳退休延遲至65歲，很多朋友焦慮了。我覺得有點詫異，這不是必然的嗎？所謂退休年齡，其實是領取養老金年齡，就是算個經濟賬。

“養老靠國家”的故事好講，賬卻不好算，福利制先進國家已經成了前車之鑒。法國這兩年為了退休制度改革，已經鬧了幾輪，搞得沸反盈天。日本政府的財政負債率高達257%，薄脆如紙，根子也是龐大的國民養老金。

發達國家的養老福利焦頭爛額，而以我國的國情，65歲能領上退休金已經是很不錯的未來了。

說不錯，是因為這些年咱們養老金的缺口太大，長期入不敷出。這有權威的數據分析作為依據。

中國社會科學院發布的《中國養老金精算報告2019-2050》認為，我國的基本養老保險基金將在2027年達到峰值，在2035年前后累計結余耗盡。

基本養老基金只夠用12年，這還是按照此前經濟發展速度推算出來的。如果經濟增速持續放緩，12年也夠嗆。更不用說發生一些“黑天鵝”事件加速消耗，比如這次疫情造成的經濟沖擊。

基本養老基金耗完以后，就要靠財政進行補貼，負擔很沉重。2022年，我國城鎮職工基金總支出為5.6萬億元，超過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的四分之一。這意味著，即便按照目前水平，養老金基金用盡后，要拿出四分之一以上的預算收入補貼，現實嗎？

更為嚴重的是，老齡人口占人口比例還在增長，養老金的支出會越來越大。人口變化趨勢是剛性的，但是財政收入增長不是。隨著經濟增速放緩，財政收入高增長不可持續。

而且，隨著人口結構的深度老齡化，65歲不會是延遲退休的終點。預計到2057年，中國65歲以上人口將達到4.25億人的峰值，占總人口比重32.9％-37.5％。

總人口的三分之一是65歲以上的老年人，就算不考慮養老金覆蓋面繼續增長和城鎮化水平提高，按照目前城鎮人口占一半的比例計算，也要有2億以上的退休金領取者。而目前領取養老金的人口數量為1.1億。也就是說，即便延遲退休到65歲，三十年后領取養老金的人數還是會翻番。養老金支出相應地從5萬億增長到10萬億，能指望財政埋單嗎？

因此，延遲到65歲是遲早的事，從65歲再往后延遲也是遲早的事，而且不會太遙遠。70后或許還能指望65歲領養老金，80后以及再之后就懸了。

那么，除了延遲退休，就沒有其他辦法減少養老金缺口了嗎？辦法有一些，但騰挪空間極為有限。

降低養老金支出缺口的辦法無非是四種：

第一種就是加大財政補貼力度堵窟窿，提高財政補貼養老金的力度。姑且不說這個和財政其他支出“搶飯吃”的操作難度，就算真能做到，空間也有限。

可以把歐盟作為參照，做個比較。歐盟國家養老金支出占財政比例為25%左右。2035年我國的養老金基金全部用完后，財政全額負6萬億的養老金支出，在財政中的占比將會超過歐盟水平。

這是很難實現的——歐盟靠北約集體防御省下大把軍費搞福利，僅此一點中國就做不到。而且，2035年后中國的養老金支出高速增長至少還會持續20年，財政買不了這張大單。

第二個辦法也是養老基金增收，擴大繳納人數、增加繳納比例。

擴大繳納人數，也就意味著將來領錢的人數也會相應增長，并不能解決長期缺口。

增加繳納比例，不管是企業出還是個人出，其實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一回事，本質上都是降低居民可支配收入，等同于增加直接稅，痛苦指數很高。影響消費和民間投資的經濟損失也很大。

而且，這兩項增收措施，這些年都在做，很難指望有多少空間。尤其是社保繳納比例過高，已經造成了很多問題和爭議。

第三個辦法是降低發放標準以減支。因為我們的養老金標準是多軌制，不同層級之間的差距很大，所以產生減支的想象空間。

然而，實際情況是宏觀減支并不可行。世界銀的建議顯示，養老金替代率不低于70％，才能維持退休前的生活水平不下降。而目前我國企業職工的養老金平均替代率約為40％，即個人領到的退休金是退休前工資的四成左右，與世行標準相差甚遠。

當然，為了社會公平正義，“退休高收入者”的蛋糕是該動，但這并不能實現減支堵窟窿的效果。

這三個辦法都補不上養老金的窟窿，延遲退休年齡就成了唯一的選項。每個人繳金的年限長了，領取的年限短了，增收減支都是立竿見影的。即便這么做依然是杯水車薪，多少也能拖幾年。

但是，延遲退休年齡也不可能是無限的。每個人都會算賬，退休年齡和平均壽命、預期壽命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小，幾乎所有人都會質疑：繳幾十年社保的意義何在？

個人養老成為公共事務，是20世紀早期的新發明。此前養老是私人事務，不交錢給政府，也不指望政府發錢養活。大部分人養老主要靠“養兒防老”，輔以儲蓄投資收益。

其實，儲蓄投資收益是“養兒防老”的社會化延伸。中年以后收入到達頂峰，儲蓄投資轉化為生產資料，為年輕人提供就業。這是經濟代際循環的方式，是市場化的自發秩序。

儲蓄投資收益養老也是以“養兒防老”為基礎的。因為都有“養兒防老”的普遍需求，所以生育率高。新增的勞動力需要就業機會，上一代則需要投資機會。供需匹配，這就形成了“經濟-人口”的代際循環。

打個比方，老張攢錢存在銀行。銀行貸款給企業，隔壁老王家的老大、老二去企業打工。老大、老二賺工資贍養父母，老張從企業利潤中分享利息。當然，老王那邊也一樣，張家阿大、阿二說不定也在給老張養老投資提供回報。

所以說，任何養老方式都是以“養兒”為前提，大家都不生，儲蓄投資也是白瞎。

和所有的市場自發秩序一樣，這個模式并不完美。投資有成功、有失敗，兒孫有孝子也有逆子，總有不幸會發生。20世紀初的大聰明們追求完美，開出的方子就是“養老靠國家”——公立養老金制度的福利體系。

按照這個方子，個人出一點、企業交一點，都給政府管。大家退休后找政府領錢，從此過上了童話中說的“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”，堪稱完美。

紙上談兵的完美追求，從來都是人類社會的災難之源，無一例外。養老福利制也一樣。

他們忽視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，那就是生育意愿會因為養老經濟來源的變化而受到根本沖擊。“養老靠國家”覆蓋了“養兒防老”，生育的經濟動力也隨之消失。養育下一代是要經濟和精力的雙重投入，有了更輕松的“養老靠國家”替代，生育意愿必然下降。

“養兒防老”的樸素經濟動機消失后，養育觀念轉向了精英化。過去養四五個，生出個讀書種子接受精英教育。即使下一代里沒有讀書種子，也沒關系。反正孫子輩的人數更多，生出麒麟兒的概率更大，不用著急。

生少了，就沒那樣的從容。不管好的孬的，都要集中家庭資源“富養”，這就是所謂的“少生優育”。“富養”之間的競爭推高了生育成本，又進一步削弱了生育意愿，形成了惡性循環。

因此，“養老靠國家”的養老福利化，就是少子化進程的第一推動力。而少子化的后果反噬，造成了嚴重的養老金缺口。金字塔結構的人口年齡結構時設計的養老福利化，在代際人口大幅遞減的倒金字塔結構的少子化時代，入不敷出是必然的，最終破產也是不可避免的。

延遲退休無非是拖延養老金危機的爆發，但是這又能拖多久呢？法國這幾年搞的退休制度改革，改革的核心是退休年齡從62歲延遲到64歲，引發了巨大的爭議。延遲到64歲也無濟于事，有法國學者測算過，退休年齡至少要延遲到72歲才能維持養老福利的運作…

72歲退休，意味法國女性平均能領12年退休金，而法國男性只有區區7年的福利。人均GDP4.7萬美元的富裕國家，國民工作半世紀，繳了那么多稅，就換來這個？

人均GDP4.7萬美元的法國已然如此，人均GDP1.5萬美元的中國未富先老，還能如何？60也好，65也罷，都是水中月、鏡中花。退休養老，還是自己早做打算吧。

原標題為《65歲就能退休？我看你還是太樂觀了！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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